在巴黎，“丽都”的歌舞秀与更为中国人所知的“红磨坊”齐名。rn 2022年，一场疫情之后，坐落在香榭丽舍大道中段繁华耀眼处的“丽都”宣布大裁员，七十多年的“蓝铃女孩”舞蹈团解散，从1946年开始照亮巴黎每一个夜晚的“丽都歌舞秀”就此终结，那是本世纪第三个十年的后话。rn 2013年樱花季的这个黄昏，四个中国人买了晚上七点开始的晚餐加歌舞秀的票，正在门口等待入场。rn 路文涛又给大家讲了一个自己的段子：“我第一次来巴黎是前年七月份，星期六白天逛街，晚上去‘红磨坊’看歌舞秀。我穿着长袖T恤、速干裤、沙滩凉鞋，到了‘红磨坊’的门口，保安说我着装不符合要求，不让进。我票都买了，别人都可以进，就我不让进？！”rn “那怎么弄？”rn “扯了半天，保安给了一个妥协方案，说如果我穿一双袜子，就可以算‘正装’，可以进。那天我们买的是晚上九点的票，于是，我在巴黎的晚上八点多钟满大街跑着找袜子。‘红磨坊’那条街上最多的是性用品商店，那种奇形怪状的女袜买得到，哪里来的正装男袜？找了半条街，找到家超市说有袜子，但是老板说要打烊了，死活不让我进！你们知道最后是谁救了我？”rn “谁救了你？”rn “马路边上的一个拉皮条的！他叫住我，问我是不是急着找‘Sex（性）’？我说我不是找‘Sex’，是在找‘Socks（袜子）’！他给指了条明路，说隔一条街有个卖定制西装的店，里面应该有袜子。我赶紧冲了过去，果然有！我花十欧元买了一双高帮的黑袜子，终于在表演开始前搞掂！沙滩凉鞋配黑西装袜，法国绅士觉得合适，我觉得太怪异了，一进门就脱掉了，我人生最贵的一双袜子。”rn 任志刚说：“所以我说法国人虚伪、装逼嘛！又要装高贵，又想赚你的钱。”rn 路文涛说：“老任，这个事情我后来琢磨过，我想得比你有文化。”rn 吴锦华又笑了，自从老孙叨叨路文涛讲话“没有文化”，潜移默化，路文涛现在不怎么自称“莱茵河第一气质男”了，他现在爱自诩“有文化”。rn 任志刚问：“你咋想的？”rn 路文涛说：“法国人也有灵活、务实的一面啊！当规则没有明确沙滩凉鞋加黑袜子算什么的时候，他们可以有一个妥协的选项。以前，我们讲很多老外对中国有刻板的印象，我们对老外不也是一样吗？喜欢给人类打标签！有些人崇洋媚外，恨不得见到的所有坏毛病都要打上‘中国人’的大标签，有些人瞎骄傲，好像样样都只有中国好。其实都是人，天下人性是相通的！不能认定‘法国人’就一定怎么样，‘德国人’就一定怎么样，‘中国人’就一定怎么样，要去看每一个个体究竟是怎么样的？”rn 任志刚说：“是，刚才在凯旋门下面，那个制服笔挺的仪仗兵烟瘾犯了，站在门柱子旁边抽烟，抽完了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，用大皮鞋踩着碾，就在凯旋门的门洞下面，我就想，这不是几十年前的中国大爷的做派吗？”rn 老赵说：“老路，你们在一线做销售，特别关注在人的共性中找个性，个性中找共性，这也是一种能力！我和一个我们的法国专家交流，他认为他见到的中国专家的特质是灵活性和务实性，研究计划调整起来更快，法国专家的特质是责任感和质疑精神。但是，老任，你手下的兄弟们中间，不是两种人都存在吗？法国人中间，就像老路说的，一样也看得到灵活和务实。”rn 见两位认同自己的说法，路文涛继续：“你们在家里做研发，工作是70%的科学、30%的艺术，我们在一线做销售，工作是70%的艺术、30%的科学。在一线工作，要以为样样有真理、定理套就糟糕啦！别说每个人不一样，同一个人，今年的想法还可能和去年不一样！”rn 吴锦华若有所思，说：“所以下星期的德约卡夫也可能改变主意，同意提前和我们开始合作，不用等到7月1日了呀！”rn 三个大男人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她。rn 路文涛说：“我们的锦华现在不仅把工作放在脑袋里，已经弄到血管里去了，随时随地在流着。今天好好放松吧，别想工作！”rn 任志刚拍了胸脯：“你们放心，不管德约卡夫什么时候上船，家里一定按时发布一个高质量、稳定的产品，绝对不会仅仅是‘PPT领先’！”rn 他们买的晚上七点的套餐的票包含三道菜的法餐、半瓶香槟和晚餐之后一个半小时的歌舞表演。rn “丽都”的歌舞女郎号称“蓝铃女孩”，个个是1米75以上的大长腿，相貌端庄、身材匀称，舞蹈功底扎实。她们在大部分表演时间上身赤裸，下面玻璃丝袜，却丝毫不让人觉得庸俗，只是尽力呈现出巴黎浪漫、梦幻、艺术的那一面。rn 吴锦华打量四周，来消费的有不少“合家欢”模样的本地人。rn 表演开始前，舞台上有五、六岁的小孩欢跳，有中年夫妇慢舞。rn 他们来得早，座位不错，在前面离舞台很近的地方。rn 同一张长条餐桌上有一对被服务生安排与他们“拼桌”的老夫妇。老头双手捧着老太太一只手，放在嘴边亲吻。两个人含情脉脉，久久对望、细语。rn 吴锦华偷偷瞄着，突然想起了自己逝去的两段感情，突然心里痛。rn 第二天早上，吴锦华开始去塞纳河边跑步。rn 跑到第三天，星期二，她真遇到了德约卡夫。rn 她和路文涛的计划是星期二下午参与和德约卡夫的再次沟通，星期三一大早返回德国。rn 星期二早上她在河边跑步、徘徊，然后，站在靠近圣米歇尔喷泉的左岸河边，望着塞纳河、西提岛发了会儿呆，正要转身离去，却猛然看见德约卡夫从新桥那边跑了过来。rn 她转身的时候，德约卡夫已经离得只有几步远了。rn 虽然她本就有偶遇的期望，但是这几天没见着德约卡夫的影子，她已经只是沉浸风景中，想着自己的心事，这一刻觉得突然。rn 她慌乱地笑着，用法语说：“早上好！德约卡夫先生！”rn 德约卡夫认出了她，有些惊讶，但并没有停下脚步，只是挥了挥手：“早上好！吴小姐。”rn 他继续向前跑去。吴锦华跟了上去，在他旁边跑着。rn 吴锦华继续用法语说：“在这里跑步，几十分钟就像跑过了几百年一样。”rn 德约卡夫说：“你法语说得不错！”rn “我喜欢巴黎，但是很少有机会练习法语。”rn “我记得我们的约会是今天下午，你的同伴呢？”rn “他们在酒店，准备我们今天的交流，我有晨练的习惯，即使出差也是。”rn 德约卡夫扭头给了吴锦华今天的第一个笑容，他问：“我以为今天只有赵和任在巴黎。我记得你是一个销售人员，从德国来，你为什么会留在这里？”rn 吴锦华换了英语，说：“因为我急着给德国的客户提供更加低碳节能、环境友好、低成本的产品和方案，也许我可以说不仅是为了德国的客户，而是为了满足欧洲人现在的诉求，包括法国人。另外，事实上‘伟中’是一个客户导向的公司，销售人员和研发人员通常是目标一致的。”rn 德约卡夫自顾自地向前跑，吴锦华保持着能够与他并肩的步伐。rn 又跑了几分钟，他放慢了脚步，快步走到路边一棵树下，弯腰拾起一片树叶，递给她。rn 吴锦华顺手接过树叶，莫名其妙。rn 德约卡夫说：“树叶总是在吸收阳光，表面的温度不断升高，但是，它为什么从来不会被烫伤？也许，如果我们充分理解了树叶的散热机理，就可以帮助你们解决你们急着想解决的问题。”rn 吴锦华一时领悟不到树叶的散热机理，但是她领悟到了什么，开心地说：“德约卡夫先生，你已经在思考我们的问题啦？！”rn 德约卡夫说：“上次在‘花神咖啡馆’，赵送给了我几张纸巾，他是个聪明的人，用纸巾上的东西吸引了我。你把这片树叶带给他，告诉他这是我回赠的礼物，告诉他我们今天可以多花些时间来讨论细节。”rn 他顿了顿，说：“也许，事实上我们已经在合作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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